星期五, 7月 22, 2011

永遠的懷念

中三升中四時,要選九科,中英數地理Eng.lit西史econ和宗教之外,還要加一科,不知怎的,大部份同學都修human-biology,學校卻派了我修music,天呀,我只不過學了兩三年長笛,學理屎過屎,修音樂的同學全部八級琴或正學聲學,為了不想糗死,立即申請轉科。那時開始喜歡看展覽,對藝術有興趣,但藝術科的cert一年只收十位同學,我一點天資都沒有,卻因為學校的錯誤安排,有機會在最後一秒轉去修藝術,遇上李老師。

李老師是影響我至深的老師之一,他教的藝術科是我的重大啟蒙。他在堂上從來不教畫畫,只叫我們下課後自己約好在art room裡練,那堂上教什麼呢?拉布砌大畫框Calligraphy黑房技術ceramic設計絲印裝置燒玻璃雜七搭八的,通通都有,他讓我們嘗試,不給我們框框,只為我們提供器材設備,然後引導我們。每周他都要我們做news clipping,剪下與藝文相關的消息,跟同學分享,卻沒太多人睬他,每堂的頭十五分鐘,一定是吹水時間,問我們看到什麼有趣的人與事,與藝術或creative相關的,沒有報告時他便分享自己的見聞,然後才開始講課。

我們的計分表,亦要我們自行設計,張張不同,我還道記得我那張的樣子,記得他不給功課的,讓我們自動自覺去交,間中諷刺我們的懶散,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。我更記得那些午後,下課後偌大的art room,門永遠為我們而開。我會躲在那裡練習拉胚,那部機不是電動的,是用腳搭的,腳一下一下的搭,黃昏的太陽,照著有節奏地轉動的盤子, 人專注於把玩手中的泥,心思飄遠,時間緩緩流過,那該是我最早的禪修。有時李老師在,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。 即使我的畫畫得不好,我從來不擔心考試的事, 因為老師也不擔心,反正藝術不應是為了公開試考個A 。

反而我更記得我們班中的馬拉松式考試,半小時一節,歷時三小時,每半小時我們都要完成一個單元,輪住做,例如首半小時在校內拍黑白照,然後半小時內在黑房沖晒,李老師提供了一個cd盒給我們,叫我們在校內找些物料,裝飾它,作一個pictorial的narration,記得我跑到老遠折了些花花草草汽水蓋,企圖訴說一個關於時間的故事,半小時後,又轉移到室內,用他提供的紙皮和畫紙,做一棵聖誕樹,結構自己想,這樣的考試摸式,好好玩。而我,好像曾經寫過這些?

他堅持我們會考要考course work,即是花歷時大半年的時間去做資料搜集為一個提案做設計,這樣的訓練好到極,不就是一個FYP嗎?雖然結果考得很差,我們都學到良多,都記得最後在art room裡趕到死的場面,一天一地的垃圾,他的氣定神閒vs我們的臨急抱佛腳,還不忘微笑嘲弄,嘿。

中四五時他安排我做art club的負責人,於是每周總有一天,我要想出一些好玩的手作,買來材料,自己先試做一次,再在聚會時跟師妹一起做。我記得做過拗鐵線、燒玻璃飾物,用乾花做相架之類的,大概是那時候開始,我喜歡跑五金店。

我想,他教會我的,是自由,很多很多自由的空間和開放的思想,在校規繃得很緊很死的沉悶女校裡,他為我提供了一個創作的場所去喘息,創作不止是畫一張畫,而是一個思考的過程,他教會我如何運用眼晴,細察生活,多了解世界,從中找到靈感,而創作更是落手落腳任意嘗試。這大大奠定了我後來所走的路。

我是最不合群的人,畢業後只在心中懷念,從沒主動回過母校,探訪老師。可幸在上個月的art-un-fair裡遇到他!看到他一樣的光頭,新潮的眼鏡,衣著入時,還刻意減肥(笑),我很高興他仍然十年如一日,仍然緊貼著時代,熱衷發掘身邊的事物。五十多歲的人了,竟會在朋友的潮店裡出現(他們還在唱粗口歌呀),不簡單,那種魄力和對圈中的熱忱,彷彿沒有淡下來過。我們談了一席話,他感慨現今的學生都不像他般好動了,不喜發現,不去觀察,不去參與,他自己倒是忙於旅行,四處逛,及時行樂,甚至被妻說有點玩過頭。他解釋,身邊有些朋友突然間話走便走,不動聲色,人真是話唔埋,時間不夠呀,於是他更貪戀現世了,更希望不浪費每一天,天大地大,要知道和吸收的,真是無窮盡……

不知後來你有沒有讀到我在《明報》的報導呢?李老師。沒想到,你竟然也,話走便走了,上次碰見你之後,我還來不及寫你,今天突然間收到你的死訊,反應不過來,卻頓覺上個月的偶遇是天的安排,讓我有一個機會親口感激你,感應你的存在和力量,讓你知道你對我的影響,很大很大,使我走到這一條路上。你上次的話離奇地,像預言般,我多麼希望這不是真的,多麼希望我們那一屆的同學,能一起去探訪你,跟你在art room裡面相聚。但我知道你是無悔的,你沒有浪費過生命中的每分每刻,每分每刻你都在享受,孜孜不倦地為教育付出熱情,歡喜地一路發現、用心和眼晴去觀察,感受生活。而藝術,其實就是生活吧。

我感激上天,讓我成為你的學生,在成長的路上遇上你這位恩師,你教會我和給過我的東西,將伴隨我一生。上次跟你說想重拾陶瓷這門課,我知道以後若有機會再磋泥拉胚,我必定每次都想起你,想起你如何教我們開泥時把它磋成菊花的形狀,想起你的mini-cooper、光頭、art room裡風扇吹呀吹和那恬靜的氣氛。

Dear Mr. Lee,You will be truly deeply misse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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