婆婆過身,一直沒有時間回憶她,繼上一篇回憶一個城市,這次我回憶一個人。
在公司趕完稿子之後,等你回家的空檔,嘗試把握十五分鐘,將心情沈澱至,能默想起婆婆在生的樣子。與友提到,我們甚至沒有悲傷的資格了,沒有時間,每個人問我,我都說還好,那是笑喪,那對誰也是解脫吧。但是否真確是那樣?我懷疑自己冷血。我懷疑像一場大龍鳳的喪事是刻意地把死變得戲劇化,好把注意力轉移。
那天接到消息之前,還在慨嘆,婆婆可能不行了,沒料到一語成籤。那夜我趕緊致電媽媽,可惜我不在她身邊,可惜她也不在婆婆身邊。聽見她哭成那樣,我心抽緊,媽媽從此便是孤兒了。世上除了我們,沒有爸爸媽媽。記得嫲嫲走時,我的心裡也對爸爸確認了這一點,希望能對他更好,但我究竟有否做到?
我們總是錯過,即使是生即使是死。
從來與婆婆不親近,距離是阻隔,她在故鄉,我在城市長大,但血濃於水我是知道的,我總會從媽媽身上看到婆婆的命,所劃的線,寫出了媽媽的名字,又輪到我。三代中沒有一絲一樣,卻又沒有不一樣。我們都是女人,就像《烈女傳》,每個女人每一代都是《烈女傳》。以前揸攝錄機的一段日子,很希望拍一個記錄片,關於婆婆,媽媽和我。接到消息那天,我跟你說,終歸拍不成了,因為我根本沒有全心全意的想去拍,所以不成。像我也沒有全心全意地想學婆婆的語言,所以每次見面只能握手,對著互相傻笑。
其實我很想知道媽媽小時是怎樣的,在婆婆的眼中,她是怎樣的女孩,當她流落異鄉,又被她怎樣惦念?我已經沒機會知道了。我只記得許多年前,婆婆來港,在舊居的小房間內,不知怎的我被派了替她剪指甲的差使,她黃黃的指甲厚又硬,使我意識到,這是一雙勞動的手,甚至剪不開。這一直成為我唯一真確的回憶。被我記完又記。
唯有將我與婆婆感情的匱乏,轉到媽媽身上,加倍的補償。
媽媽從此便只有自己一個了,我心是痛的,雖然無論發生什麼,我都只有她。
實在太難想像她失去婆婆的一天,終會降臨在我身。
不願想像,不去想。
記得媽媽說,婆婆想走,只是沒料到這麼快,彷彿是她自願似的。
我喜歡她這樣說,也許因為這,我的悲傷並不猛烈,彷彿是我自願似的。
星期日, 11月 06, 2011
回憶一個城市
距離廈門之夏,已經過了3個月,不知會否再去,所以趕快在記憶被另一個城市洗去之前,檢視一下片段,尤其這是一個我喜歡的城市。
我喜歡的城市都擁有那幾樣物事,闊寬的街道、咖啡店、酒館、書店、單車徑、樹、舊建築舊物、海或河流,而廈門都有了。我們選了兩間旅館,分別在市面和島上,兩者都有悠然的空間,大大的窗框起了旅人的日夜,滿足了旅人的期盼,我們都得到想要的休息。
廈門是緩慢安然的,所以我們沒什麼特別行程,竟就像平時在港的生活一樣,逛逛熱鬧的夜市買點衣物,隨街亂吃,游走老街市場感受廈門人的日常,看到活魚家禽想像他們的飯桌,當然亦要順道尋尋寶物。
我們到了佛廟吃素,坐在荷花池邊吵嘴,租單車沿著海邊一路踏去,儘管我們不認得路,有一些事情總是恆常的,像直路往前開就對了。我故意踩在前面吧,看到漁夫在海邊修漁補網,赤著足在烏泥裡挖蜆,腰間掛一個籮,腳印踏出的軌跡成為畫....人們的生計,不論在哪裡彷彿都是弧苦的,日復日地繼往開來,但風吹著,人是踏實的吧。尤自慶幸,當我故意從工作裡逃逸,反卻更明白生計的酸甜,未必只有苦,舉目看往水平線連著天,日落時分,陽光照耀仍有一道金光。
在廈門,我們吃的是平常在你家吃到的家鄉菜,惦記著你母親,她總惦記故鄉。最意想不到的是廈門的酒吧有很棒的現場音樂,你意想不到的是我會強迫你伴我去夜點作樂,像無論我去哪裡,都好奇當地人的夜生活。反差是第二天,我們卻起得很早,看土樓和農村風景去,可憐你腳到快走跛了,我們還是不喜歡導遊,只愛二人瞎逛,雖然會迷路。
我們甚至到了福州呢,看望你很久不見的親人。我喜歡福州,因為明明在火車讀著紅樓夢,那天天陰有雨,轉眼我們竟撐著雨傘看古老古老的大宅,書中人的生活突然活現眼前,詩意至極。
有沒有遺漏呢?可能是海堤的風吹著晚間在船塢旁擺地攤的人,可能是你和我在這間咖啡店坐坐,又跑到另一間,買來名信片瞎寫給對方,還有那一條露肩裙子,我穿著它與你一起在島上散步,拍了很多幀照片,後來每次穿都會記得。
廈門的夏末,時間雖有點怱怱過,心情卻是悠閒的,你說下次可以再到島上去,什麼都不做,渡渡假,難得你喜歡,我當然說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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