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三, 11月 23, 2011

婆婆走好

婆婆過身,一直沒有時間回憶她,繼上一篇回憶一個城市,這次我回憶一個人。
在公司趕完稿子之後,等你回家的空檔,嘗試把握十五分鐘,將心情沈澱至,能默想起婆婆在生的樣子。與友提到,我們甚至沒有悲傷的資格了,沒有時間,每個人問我,我都說還好,那是笑喪,那對誰也是解脫吧。但是否真確是那樣?我懷疑自己冷血。我懷疑像一場大龍鳳的喪事是刻意地把死變得戲劇化,好把注意力轉移。

那天接到消息之前,還在慨嘆,婆婆可能不行了,沒料到一語成籤。那夜我趕緊致電媽媽,可惜我不在她身邊,可惜她也不在婆婆身邊。聽見她哭成那樣,我心抽緊,媽媽從此便是孤兒了。世上除了我們,沒有爸爸媽媽。記得嫲嫲走時,我的心裡也對爸爸確認了這一點,希望能對他更好,但我究竟有否做到?

我們總是錯過,即使是生即使是死。

從來與婆婆不親近,距離是阻隔,她在故鄉,我在城市長大,但血濃於水我是知道的,我總會從媽媽身上看到婆婆的命,所劃的線,寫出了媽媽的名字,又輪到我。三代中沒有一絲一樣,卻又沒有不一樣。我們都是女人,就像《烈女傳》,每個女人每一代都是《烈女傳》。以前揸攝錄機的一段日子,很希望拍一個記錄片,關於婆婆,媽媽和我。接到消息那天,我跟你說,終歸拍不成了,因為我根本沒有全心全意的想去拍,所以不成。像我也沒有全心全意地想學婆婆的語言,所以每次見面只能握手,對著互相傻笑。

其實我很想知道媽媽小時是怎樣的,在婆婆的眼中,她是怎樣的女孩,當她流落異鄉,又被她怎樣惦念?我已經沒機會知道了。我只記得許多年前,婆婆來港,在舊居的小房間內,不知怎的我被派了替她剪指甲的差使,她黃黃的指甲厚又硬,使我意識到,這是一雙勞動的手,甚至剪不開。這一直成為我唯一真確的回憶。被我記完又記。

唯有將我與婆婆感情的匱乏,轉到媽媽身上,加倍的補償。
媽媽從此便只有自己一個了,我心是痛的,雖然無論發生什麼,我都只有她。
實在太難想像她失去婆婆的一天,終會降臨在我身。
不願想像,不去想。
記得媽媽說,婆婆想走,只是沒料到這麼快,彷彿是她自願似的。
我喜歡她這樣說,也許因為這,我的悲傷並不猛烈,彷彿是我自願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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