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二, 5月 31, 2011

影像小小說----難以說明

(2)



我就快忘記你的臉了。在天橋下面的空地,盯著兩根柱子時,腦袋嘗試理解眼前的畫面,在面積不過是4乘3的平面上,影子投在地上,也投在水溝上,我驚覺這是夜,而夜也有好多顏色,而影子更有不同的方向,製造著輕微的錯亂。若果世事都有隱喻,這裡面究竟有沒有關連:不毛之地、窗前的人、兩根柱子、水溝的位置投影在一疊照片裡。

因為三樓的燈在照片中不會打開,我選出其中一張來揣詳,反正時間很多﹝足足有一年之多﹞。誰都會說這是一張out-focus的照片吧。俗語說的焦點不對,看不清楚。這難以當為證供,證明你和我的那一個夜晚,在那一片無人之地,曾經一起,然後散失。只可能當做是喝醉了,或是渴睡,眼睛呈半閉的狀態時才有的一個角度,是機器的重塑,重塑雙眼被淚水模糊時的未能準確對焦。那夜有沒有人哭?哭是因為背包裡的一壘壘厚厚的回憶的鉛,使人能以負荷,還是因為那一夜只能是眾多碎片中的其中一張?竟然花了一年時間,才能沈澱然後變成一疊一疊可供搜索的畫面。為記憶劃下混亂的註腳。

這張是夜。夜不是黑的,你那晚告訴我,就在這裡,這一片空地,我們來回踱步。那一夜,水溝有時在左手邊,有時在右,不斷前行再拐個彎後,世界的座標變得不再一樣。這一夜我又重複地走了幾次,你幾時會躲在柱後,冒出頭來,拋下一兩句斷句,再次容許我以靜默回應。反正你從來不著意我是否在聽。然而照片裡沒有人,連靜默都沒有機會。從此以後,我開始仔細觀察夜的黑,嘗試分辨出黑有多少種,記下光怎樣在不同狀態下,呈現出暈染的色彩,即使情緒是在極端異常的夜晚,仍有紅的藍的綠的,朦朦朧朧。當你的一句話一直殘存在我腦海裡,你的模樣倒是被一層霧掩蓋,五官難以辨認。

而今夜在這裡,我又看見了你,明明說過不會再見,卻再次在我眼前,以不同的狀態,其中幾個特別陰沈。眼前的牆的塗鴉,深淺比一年前淡化了一點,涵意仍然不要求被了解,我認得我走過這段你走過的一段,又直又彎,街燈照舊使一切變得不必要的昏黃,包括你的臉。你的動作看上去也變得遲緩了,像電影中的慢鏡,更像一個定格,你指點著牆上的線條,說你不明白。你搖頭。你從來也不明白,也不想去明白,四周的環境無論怎樣,你在你的世界裡搖頭,自轉。喧嘩並不是你,你是沈默的大地色系,泥土般在黑夜的昏黃中隱藏了自己,只剩下輪廓。無論是在腦海,或在這張照片裡,你的臉總是離奇地糊掉。當時我要求你不要動,你冷漠地回絕,像你冷漠地回絕我請求你不要離開。

(未完待續)

圖:KLSW
文:饒雙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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